米芾怎样度过北宋的夏天——从《逃暑帖》谈起

在没有空调电扇的古代，当热不可耐之际，米芾是怎样度过北宋的夏天？请看他《逃暑贴》所说：

芾逃暑山，幸兹安适。人生幻法中，□□为虐而热而恼。谚以贵□所同者热耳。讶挚在清□之中，南山之阴。经暑衿□一热恼中而获逃此，非幸□□。秋可去此，遂吐车茵。

此帖是说因为酷暑难耐，才被迫山中。那进的是哪座山呢？无城芝山，还是无为天井山？《逃暑帖》只字未写，似乎留给后人“索隐”的机会，引得笔者妄自揣测他进山的流风余韵。

自古山中就是天然的避暑胜地。在笔者看来，“六月山深处，轻风冷袭衣”的盛夏山中似乎更能激发米芾的癫狂秉性，不但能像王羲之肆无忌惮地坦腹，更能像放浪的李白那样裸体，“懒摇白羽扇，裸袒青林中。脱巾挂石壁，露顶洒松风。”羽扇扔到一边，头巾挂在石壁上，赤裸地拥抱满山松风。明代宋濂就从艺术角度看出米芾与李白的共性，米芾书法“如李白醉中赋诗，虽其姿态倾倒，不拘礼法，而口中所吐，皆成五色文”。虽然俗人难理解这种行为，可是鹅痴的王羲之、酒痴的李太白、石痴的米芾都是本色出演。尤其是米芾，身处北宋却经常身穿唐代的衣服，难道他想和李白做同代人。好在他们仨都是“宁作我”的狂人，凤歌笑孔丘，自己跟自己玩，哪管俗人的指指点点。而且米芾尊李白是“月下仙”，敬王羲之是书中圣，为得到他的真迹《王略帖》，竟以跳船投江相逼。连死都不怕，米芾在夏日山中坦腹、裸体又有什么顾忌，权当致敬晋唐的两位偶像。何况遮天绿树，就是天然的衣服，如此米芾就心安理得地将山风这台电扇纳入裸怀，高枕石头眠吧，还摇白羽扇作甚。这种境界就不是蔡襄在《暑热帖》中捎去“精茶数片”，让朋友喝茶消暑所能比拟。当然不管米芾“挂石壁”是“脱巾”，还是脱那身唐装，都会格外地小心翼翼，生怕沾染灰尘，因为他有洁癖。

其实米芾是有抗热能力的。传说他任无为知军时，曾在夏夜蒸笼似的宝晋斋内“临到兰亭第几行”苦临王羲之法帖，而书斋外池塘里的群蛙像歌手一样争先恐后地飙高音，“飙”得米芾心烦意乱，最后发飙，随手抄起案头砚台投进池中。米芾不知道后人由此建了一座“投砚亭”，但当时池塘就像停电的歌厅一样死寂一片，米芾又挥汗如雨地对纸挥毫，泼墨云烟。如此说来，米芾在写《逃暑帖》时，若不真是“为虐而热而恼”，热得生不如死、苦不堪言，也不会离开“一日不书，便觉思涩”的书斋，逃到山中快活。

事实上，逃暑山中也有意外收获。米芾是拜石称兄的石痴，在山中可拜倒在奇岩怪石中间，与它们共度夏日。“石不能言最可人”，你别管他们交流什么？就请看米芾“八面出锋，风樯阵马”的书法，怎么没有山石的嶙峋，松风的洒脱？明人何景明说他“节比岩岩志比坚”，认为山石铸造了米芾的铮铮气节。

黄莺也爱新凉好，飞过青山影里啼。如此纳凉胜境需要你设身体会。所以米芾《逃暑帖》就说：“秋可去此，遂吐车茵。”纵然秋天暑气渐消，但满山红叶，也能让你醉到黄昏，在弯曲的山道上，写下忘了流年的足印。